一声叹息
客人们走得差不多了,间或的几个也将收拾残局。庆生嫂在倚门口的餐凳上坐了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瘦削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岁月无情地在眼角刻上了几缕鱼尾纹,但这些遮掩不住昔⽇的清秀。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的铃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服务员李兰快步走了过去,接过电话就冲庆生嫂喊:“老板娘,您的电话。”
庆生嫂急忙站起,沾油的地板砖有一点滑,莲嫂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急什么急?也不当心脚下!”庆生在一旁埋怨道。庆生嫂也不搭理他,径自赶到柜台间,接过李兰手中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余叔的声音:“⽟清,你妈⾝体不太好。我呢,带她去了好几家医院,也没看好,上吐下泻。我都不知道该咋办。”“那还不赶紧把她送过来?”庆生嫂说。“哦,那我去找辆车子。”挂了电话,庆生嫂不噤有点泪从悲来:“咱可就这一个妈了。跑这么远,也不知⼲什么?”说完就泪⽔涟涟。“你看你,一听到你妈生病,就掉了魂。”庆生道。“你说咱妈多苦啊?”“那谁叫她跑那么远?”庆生嫂无奈地自言自语:“哎,咱妈就是这样的倔脾气,跑到那么远的旮旯村子。唉!”
一声叹息之后,庆生嫂的思绪跑得很远。
余叔是庆生嫂的继⽗。庆生嫂结婚的第二年,一向健康壮实⽗亲忽然就得了病,他瞒着家里人,到了几家医院,看了一段⽇子,一直不见好。就在那一年的中秋夜,⽗亲的病一如衰败的枯叶,急急地走了。
⽗亲走的时候,庆生嫂正在“坐月子”女儿铃铛还不満一个月。大家瞒住庆生嫂,怕她哭坏了⾝子。出殡那天,庆生嫂也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抱着小铃铛就赶来了。送走了⽗亲,大妹⽟蓝也依照⽗亲的遗愿嫁给了振辉。弟弟硬是要当兵,当年的十月就远离了家乡,留下了⺟亲和小妹⽟玫。因为⺟亲要照顾庆生嫂,⽟玫还在中学读书,没有办法,⺟亲就带着⽟玫到庆生家住了下来。庆生家的家底也比较薄。⽗亲因为做过村里的治保主任,所以人们都尊称他为“刘主任”上了年纪之后,村里就有年轻的后生去做了,因为要养活一大家子,刘主任就到村上的一个加工厂⼲活,听着机器“轰隆,轰隆”的声响,帮人将稻子搬上搬下,很是辛苦。庆生在家排行老三,⺟亲去世的早,⽗亲辛苦拉扯着他们兄弟姊妹五六个,大姐大哥前些年成了家,二哥前年做了同村陆家的上门女婿,拿刘主任的话说“就当是闺女,嫁出去吧。没法子。”还有一个弟弟舂生在家赋闲。庆生嫂天天忙里忙外,妯娌之间总有个比长比短。庆生嫂自觉得自己娘家人贫寒了些,于是就更是个吃苦耐劳。舂天的时候,家里养了好几张纸的蚕,起早贪黑,忙个不停。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不要说,现在⺟亲带着⽟玫住到了庆生家。
一天闲来无事,庆生到隔壁姑妈家走动。姑妈一见只有庆生一人,赶紧把侄儿拉到后门的一角。“庆生啊,你可真够倒霉的啊。要养活老婆孩子,还要养活丈⺟和小姨子。唉!”
一声叹息之后,对庆生说:“你可要当心了,可千万不能两家变成一家啰,那样将来你还要帮你小舅子讨媳妇。”顿了顿,她又说“依我看啦,你丈⺟娘是存心要赖在你们家里。”“瞎说什么!”庆生愤愤地说“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惹是非。”“哼,我是为了你好,不要这一辈子累得下趴了动弹不得。”庆生扭转头拔腿想走“庆生,哥有话要说。”不想正好撞到了到姑妈家来玩的大哥洪生。“有什么事?”庆生问。
“村上人都说开了,你看看吧。你家丈⺟娘有什么打算?”洪生清了清嗓子“我老刘家可不是这么容易进的。大大容易啊?拉扯我们哥几个容易啊?现在倒好,帮你讨个老婆,讨回了一大帮子张口吃饭的。”“我丈⺟娘容易啊?她帮我拉扯女儿,也没闲着啊。”庆生说“再说,她又没有说要赖在我家。”
“这还要说?这不是瘌痢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听庆生这么一说,洪生有点恼火,试图要拿出大哥的权威来。
“什么事,这么热闹?”庆生嫂冷不丁地从⾝后揷了进来。
“没什么,没什么。”洪生连连说“我叫庆生少去

⿇将,多照顾照顾家里。”
“是嘛。”⽟清笑了笑,瘦削⽩皙的脸上有一些晕红“不

⿇将,哪来有钱养活这么一大家子呢?还要养活丈⺟娘和小姨子呢。”
“⽟清,我可要帮庆生说句公道话。”姑妈看到庆生嫂已经知道了,也不隐瞒。“你看庆生的思想负担,能不重吗?”
“哦?可忙出忙进的可就我和我妈。”⽟清说“铃铛小,谁来带?我田里地里地毯厂里忙,没有我妈帮衬,怎么办?”远远地⽟清瞥见⺟亲带着小铃铛从桥头走了过来,赶紧将话打住。将手中的桑篮放在了门口。
“铃铛,和婆婆到哪儿去玩的?”⽟清笑着弯下

,抱起了女儿。
“这孩子可真聪明。”⺟亲笑着对⽟清说“一张小嘴,真会说话。”
庆生拿起门口的桑篮:“⽟清,要采多少桑叶啊?”
“就一平篮子。”⽟清说。“小铃铛,蚕宝宝今天睡醒了,换了新⾐服,你要看吗?”“不要看,黑黑的。”“不是黑黑的蚕宝宝了,换成⻩⾐服了。”⺟亲说道。
“你看看,庆生连蚕宝宝几眠了都不知道。还算管事的男人嘛?”⺟亲愤愤地说。
“妈,”⽟清说“这些⽇子又不太忙,随他去。”
“随他去?”⺟亲说“进进出出地也没个声音,好像没我这个丈⺟娘。”⺟亲顿了顿,又说:“要不是咱房子被⽔冲了,你⽗亲随后走了,我哪怕有个草窝,也呆在那。在你这儿看脸⾊。哼。”“嗨,妈。你就是有金窝,也总不能看着小铃铛没人带吧?你是在帮衬我、疼我,我知道。”“唉!”⺟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过段⽇子,我带铃铛到你大妹家住几天。”
⽟玫在学校寄宿,每个星期回家的时候,⺟亲便和她唠叨起姐姐与姐夫的家事,⽟玫也不懂,一心只扑在书本上。⺟亲也就觉得索然无味。
你看,这⽇子就过得可真有点不尴不尬
住了三年,⽟玫考取了学校,到城里读书去了。⺟亲仍旧帮着庆生一家打理些杂事,拉扯着小铃铛。弟弟永斌时不时地写信回来,报告在队部的情况,同时也不忘问⺟亲要钱。考军校要消费,从炊事班调到汽修班也要花钱。钱从哪儿来?每年的军属费。
⽟玫考取的是师范学校,志愿是班主任武老师帮着填好的,他说:“⽟玫,你家庭困难,师范学校家里基本上不要花钱。家国还有补助呢。”⽟玫也不懂,莫名其妙地到了学校,一个月之后才搞明⽩,师范学校原来是培养教师的。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清赶紧接过电话。
“姐,”⽟玫在电话的那头说“今天生意还好吗?”⽟清忙将⺟亲的事说了说。
“哦,这样吧。就叫妈到我这儿来。你那儿生意忙,怎么好休息呢?”⽟玫说。
“可是,你不要上课吗?”⽟清说。“我要打电话给你哥哥。每次妈生病,都是你在那儿顶着。他可是儿子。”
“算了,姐。都什么时代了,儿子女儿一个样。我看啦,也没什么,还是去年的病,一到夏天就犯了。肠胃炎。你就甭担心了。”⽟玫听到⽟清在那头哽哽咽咽的声音,连忙劝道。
“唉!”⽟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样也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亲一年老一年,一个人落这么远,子女都不在⾝边…”
“你也别埋怨了,病看好了再说吧。”⽟玫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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