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
今天是⽗亲离开我们整整一周年的⽇子,一年前的今天,是⺟亲和我们兄弟姐妹肝肠寸断的⽇子。隔着近两千公里的距离,我不能跪在他老人家的坟前烧香焚纸,只能在心里燃起一炷心香,愿他老人家在天国一切都好。
去年的今天,和以往任何一个正常的⽇子一样,只是这一天下午病中的⽗亲特别爱上厕所,后来才听老人们说是叫“净⾝”但是当时⺟亲只当是⽗亲肚子不好的原因,侍候着⽗亲吃完晚饭之后,一向都守在⽗亲⾝边的大哥正好有点事出去了,⺟亲去厨房洗了一碟草莓进屋叫了几声⽗亲都未见应答,凑到近前才发现⽗亲已经断了在尘世间的最后一丝呼昅。⽗亲一定是不忍心看着亲人们对他万般的不舍而选择一个人悄悄地离去的,然而这样,他老人家就能断了在这个尘世的所有牵挂吗?
我无法知道⽗亲在离去的那一瞬间究竟会经历怎样的痛苦,在离开之前究竟会有哪些舍不得和放不下,我能体会到的,是⺟亲和哥哥嫂嫂们当时所受到的惊吓和瞬间排山倒海般庒下来的悲痛,而最后一刻没能守在⽗亲的⾝边,成为我们做儿女的心中挥之不去的遗憾。可是,真的是没有任何征兆啊!甚至前一天的电话中,⽗亲的声音听起来还和以前一样洪亮。
当大嫂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电话里告知我“⽗亲去了”的一瞬,一股凉意直抵心底,然后像电波一样扩散至全⾝的每一寸肌肤,对着电话,我孩子般哇哇大哭…耳畔分明还回响着舂节回家时他老人家对我说的每一句话语,手指分明还留着他老人家掌心温暖的温度,可是只过了这短短的三个月,⽗亲就已经和我生死相隔、


两界,悲伤无以伦比。而亲人之间生与死的牵念,仅仅用悲伤二字就能够承接吗?夜一无眠,反复看着电脑里仅有的几张⽗⺟亲的合照,一次次放大,一次次缩小,似乎⽗亲脸上每一条皱纹里涌动的都是亲人们痛惜和不舍的眼泪。第二天中午抵达兰州中川机场,竟很意外地遇见落地即化的大雪,在我看来,像是老天专为⽗亲离世所做的祭奠,不然,五月中旬的天气,为何还有这洁⽩的雪花漫天飞扬!
终于在夜里十一点进了家门,尽管満院的黑纱⽩字都在告诉我⽗亲真的离我们而去了,我还是拒绝相信这个事实,直到迈进正屋,看见被安置在地面上⾝上只盖了一条被单的⽗亲,一路上倔強地隐蔵在心底的眼泪刹那间决堤而下,跪在地上痛哭失声——距离如此之近,⽗亲就躺在我的正前方,却无法再像舂节那样拉一拉他的手;距离又如此之远,⽗亲就躺在我的正前方,相隔的却是生与死之间难以逾越的长度,⽗亲去了天堂,我滞留在人间。对着⽗亲的遗体,満脑子都是他老人家在世时的音容笑貌,一举手一投⾜,生气时,⾼兴时,若有所思时,读书看报时,侍弄花草时,与人闲谈时,甚至是教训我们的时候,还有舂节某一个早晨帮⽗亲洗手时他老人家虚弱的呼昅。一切都恍若昨天,一切都已经隔世。
満目的黑与⽩,这两种绝对的颜⾊如此⾼调地陪伴着⽗亲。在生与死之间,永恒的颜⾊只有黑⽩两⾊,一个

世,一个

间。
到了⽗亲和⺟亲居住的东房,⺟亲在炕的最里边躺着,原本瘦弱的⾝体比往⽇更显弱小,姐姐说,⺟亲是吃了一片安眠药才勉強⼊睡的,极度的悲伤让⺟亲的⾝体异常虚弱。悄悄地坐在⺟亲的⾝边,看着散落在枕边的丝丝⽩发,想到⺟亲以后将要承受的一个人的孤单,除了悲伤,只有悲伤。
敲击键盘的手突然间没有任何力气了,思绪却依然停留在那几个和⽗亲最后待在一起的不分昼夜的⽇子。坐在草铺上不停地折叠冥银,一盒又一盒,希望⽗亲在另一个世界里不缺钱花。有时候会偷偷将耳朵贴在靠我这一面的棺材边上仔细聆听里面会不会有动静;深夜守草铺的时候,习惯头挨着棺材的一头,觉得这样离⽗亲会更近一些;更有时候,天真地会和小时候看过的聊斋故事联系在一起,会希望⽗亲推开棺盖自己走出来,然后很精神地对我们说:孩子们,我只是和你们开了一个玩笑,捉了一次

蔵…但是,这种天真的想法,只能出现在神话传说里,⽗亲的下葬,表示他老人家和我们从此永别了,而永别,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啊。
整整一年了,⽗亲,您在我梦里来了又走,每个梦里都是我劲使在后面追着您,而您总在回头向我做挥手状,让我去,让我去。每一次的梦境都那么清晰,每一次您的出现都那么匆忙,甚至在梦里我也明⽩您已经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但我仍然想要追着您跑,我只是想让您再摸摸我的脸颊,摸摸我脸颊上横流的眼泪。等下一次再⼊我梦的时候,⽗亲,请不要急着离开,好吗?
您离开的时候是在舂天,如今又是万紫千红,成片成片的草坪绿了,一簇一簇的花儿们开了,连最懒惰的梧桐树也发起了嫰芽儿,我敬爱的⽗亲,咱们家小院里您最喜

的小花小草小树们,想必也

欣地冒出了头,但它们再也看不到您的容颜,再也感受不到您对它们无微不至的关爱了,它们一定也和我一样很想知道:您在天堂还好吗?天堂里有没有生离死别,有没有忧虑烦恼,有没有您喜

的这些小花小草…
2011年5月5⽇农历四月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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